第99次马哲论坛综述

2025年2月23日下午15:00-17:00，北京大学哲学系第99次马哲论坛在人文学苑3号楼109会议室成功举行。东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翁寒冰作了题为《马克思唯物史观对历史主义思潮内在悖论的超越》的学术报告。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研室杨学功教授、仰海峰教授、张梧博士、博士后、博士及硕士研究生参加了本次论坛。本次论坛由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研室主任张梧主持，张老师代表北京大学哲学系向翁寒冰教授表示热烈的欢迎和诚挚的感谢。

讲座伊始，翁寒冰教授对本次报告的学术背景进行了简要介绍。翁寒冰教授长期关注唯物史观与政治经济学批判之间的关系，指出现有研究中存在唯物史观研究与政治经济学研究的文本脱节问题，但理解马克思政治经济学批判的科学性离不开唯物史观，而马克思对经济学范畴的研究又使其唯物史观打开了一个新的层面。另一方面，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与历史主义存在密切联系，马克思在多处文本中都对历史主义有所批判。这容易产生一种倾向，即马克思对历史主义的批判在早期就已结束，但实际上历史主义背后还隐藏一个更深刻的问题——历史主义的内在悖论问题，这是马克思难以轻易解决的。由此，翁寒冰教授提出本次报告的核心问题：马克思的唯物史观究竟是否真正超越了历史主义？

在第一部分的内容中，翁寒冰教授介绍了何谓“历史主义危机”与“历史主义”思潮。首先，翁寒冰教授指出“历史主义危机”并非历史主义本身的危机，而是它所引发的文明危机。她认为，这一历史主义危机主要表现为三个层面：在价值层面，表现为价值相对主义；在知识层面，表现为人文社会科学普遍有效性的消解；在历史层面，表现为历史相对主义。接着，翁寒冰教授阐述了何谓“历史主义”及其与历史学、历史哲学的关系。历史与历史学，在法语和英语中是同一个词，在德语中才有所区分。历史哲学是历史认识祛魅之后的必然结果，并形成了“思辨的历史哲学”与“分析的历史哲学”两种历史哲学。德国学者侯斯梳理了“历史主义”概念在当时欧洲理论界主要表达的三重含义：第一个含义指19世纪史学以兰克为代表所实现的一种“为历史而历史”的史学研究方法和原则；第二个含义指一种意识形态、论战的话术；第三个含义是对历史主义作为一种客观事实的正面概述。翁寒冰教授指出，历史主义是在危机、批判与反思中被“回溯”建构的一种理论思潮。它不仅是一种理论，更是一种“世界观”。从理论上说，德国的“历史主义思潮”反对法国式启蒙的“抽象理性”“自然法”传统，强调个体性、理解（非理性的“移情”）等原则。从实践上说，德国的“历史主义”来自“后发现代化国家”对于法国式“原生现代化国家”的“普遍现代化道路”的抵抗，它强调国家在现代化过程中的主导作用，最终导向极端民族主义和权势政治，引发两次世界大战，因而得到进一步的批判与反思。

在第二部分，翁寒冰教授深入剖析了历史相对性与历史规定性之间的理论张力及其面临的危机。她指出历史主义思潮起源于18世纪末的德国，它不仅是一种历史学方法，更是一种深刻影响人类精神的思维方式。此后百余年，欧洲人文社会科学多以历史主义为世界观基础，德国尤为典型。然而，1922年，德国学者特洛尔奇指出历史主义引发了“价值相对主义”危机，认为其“历史性”原则导致了价值体系的崩溃。20世纪60年代，法国学者福柯进一步指出，历史主义不仅摧毁了绝对价值体系，还瓦解了人文社会科学知识的普遍性，使知识仅具“历史相对性”。这一危机引发了对历史学自身存在的普遍质疑。翁寒冰教授重点分析了德国历史主义代表赫尔德的观点，赫尔德认为不应以普遍理念理解特定历史时代或民族，强调历史“个体”的重要性。这一观点虽推动了历史研究的特殊性，但也埋下了陷入历史相对主义的隐患。而后，黑格尔的历史哲学则试图以“历史理性”弥合抽象理性与历史的张力，将世界历史视为绝对理性的外化，赋予历史事实以绝对精神基础，避免了历史个体性在相对主义中的下滑。然而，这种“同一性”最终因科学主义思潮的冲击而破裂，历史学陷入主观建构的困境。

在第三部分，翁寒冰教授阐述了马克思创立的唯物史观如何回答历史开放性与历史规定性的悖论，达到历史开放性与历史规定性的辩证统一。翁寒冰教授指出，在马克思的批判视域中，对历史主义的批判是通过对德国历史法学派、德国历史学派经济学的批判来体现的，并在《资本论》及其手稿中完成对历史相对主义的批判。在唯物史观的视域中，特定历史时代的相对性只是一种假象，其实它受制于特定历史条件和生产关系的“规定性”，而这种“规定性”并非来自封闭的、完结的、永恒的体系或结构，而在根本上被决定于面向未来具有开放性维度的生产力发展。马克思一方面强调作为“剧作者”的人们的活动开创了现实历史的开放性视角，另一方面又强调“剧中人”的现实实践活动以及对这种实践的理解总是受制于特定生产关系的历史规定性视角，这种“剧中人”与“剧作者”的辩证视域，实质上就是历史规定性与历史开放性的辩证统一。以实践为基础的历史本体论为历史的开放性维度留下了空间；但同时，在特定生产力所开启的特定社会形态或者说历史时代中，历史主要表现为特定生产关系（经济基础）对于上层建筑的决定作用，即一种历史规定性。因此，要在对实践的理解中把握这种不断生成的社会生活乃至人类历史整体。但“剧中人”视角也存在两个难题：就一般意义而言，人们对实践的认识无法超越自身的历史时代所孕育的概念原理；就特殊的历史时代（社会形态）而言，人们对实践的认识无法超越时代。于是，历史认识与历史实践的当下超越性是否可能成为新的问题。

在第四部分，翁寒冰教授指出，马克思将“剧中人”所置身其中的特定历史阶段展开为资本主义社会这个结构性的有机整体，强调通过对这一结构“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政治经济学研究而对其进行历史性的把握。这一结构并非既定的、封闭的形式或体系，它是一种在历史规定性中不断生成的开放性的有机整体，从而历史规定性与历史开放性在“结构与历史的辩证法”中呈现出为历史规定性与历史生成性的辩证统一。这种历史生成性与历史规定性的辩证统一通过三个层面表现出来：一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当事人的拜物教视域局限的超越。马克思指出在资本主义当下社会结构中超越拜物教视域限制的可能的认识论路径，在于“从抽象上升到具体”的科学认识论。二是前提与结果的历史辩证法。资本主义生产过程一方面表现为“历史生成性”，它不断通过实践生产着物质生活条件；另一方面表现出“历史规定性”，它总是在特定的物质生产条件与生产关系规定中的生产过程，而这种生产关系表现为历史规定性的方面，呈现为社会结构。三是在历史规定性活动中积极把握历史发展契机。我们必须重视生产力获得突破性发展的历史转折点，这样的历史转折点为突破既定生产关系提供了重要契机；另一方面，在这样的历史突破点上，个体活动也表现出更多的历史创造性乃至解放性意义，即主动把握历史发展契机的历史创造者身份。

讲座最后，翁寒冰教授总结道，作为与历史主义思潮同时代的马克思的历史理论，从历史开放性与历史规定性的辩证关系出发，以唯物史观的科学形态解决了历史主义自身无法克服的相对主义危机。

张梧老师评议认为，翁寒冰教授对历史主义问题作了非常详实的思想史梳理，揭示了历史主义的根本问题是抽象普遍性与历史相对性的抽象对立。翁寒冰教授的研究表明，马克思的唯物史观对历史主义的超越，是通过对历史观的根本变革完成的，即历史不是一个认识对象，而是一个实践生成过程，实现了从认识论到存在论的转向。具体而言，所谓历史相对性，是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历史规定性，而这种历史规定性并非是先验预定的，而是在历史实践不断生成的。在资本主义条件下，人们受制于拜物教视角，而从根本上遮蔽了历史生成性，由此产生了把历史规定性误认为先验规定性的问题。翁寒冰教授的讲座，体现出一名青年学者的全面理论素养，值得所有研究生学习借鉴。

杨学功老师评议认为，翁寒冰教授本次讲座讨论的核心问题是对马克思历史唯物主义的理解，基于一个很深广的背景，且把它上升到基础理论的层面。西方马克思主义中长期存在结构主义和人本主义的对立，最极端的体现是“两个马克思”的对立，翁寒冰教授通过对政治经济学的解读和研究将二者贯通起来。

随后，翁寒冰教授回答研究生提问。关于如何把握价值规范性、结构规定性与历史必然性的关系、如何辩护对于超历史的价值设定的诘难、如何用马克思主义理论回应当代历史主义走向彻底的相对性等问题，翁寒冰教授指出，马克思主义理论坚持历史的相对性不能脱离历史的规定性，对价值的普遍内涵要通过人的实践活动和具体历史背景去解读，要在社会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去解读，从而批判抽象的价值和规定性，坚持人的实践活动生成历史，用实践的标准去检验理论，反对无限扩张的特殊化碎片化的历史观。

最后，在场学生以热烈的掌声对翁寒冰教授表示感谢，本次论坛圆满结束。

供稿：陈雨坪 范乐乐 文一坤

照片：刘润东 蔡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