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4月2日早9点，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哲学系主办的“周五哲坛”系列讲座在外哲所227室开讲。本场讲座邀请了来自埃默里大学（Emory University）的Marta Jimenez教授担任主讲人，题目为“亚里士多德的‘愤怒’与‘正义’概念”（Anger and Justice in Aristotle）。在讲座开始前，刘哲教授首先进行了致辞、宣布“周五哲坛”系列讲座正式拉开序幕，并对参与会议的师生表达了欢迎与感谢，程炜教授简要介绍了本场讲座的主题。

讲座伊始，Jimenez教授首先指出，“愤怒”（anger）常常被视作一种与政治生活相关的情绪，一些学者常常倾向于拒斥“愤怒”、或寻求将其转化为其他积极情绪的途径，在古希腊的一些文本中，我们也能看到类似的倾向：柏拉图认为，“愤怒”意味着一种体现暴力与复仇精神的情绪，这对于城邦的伦理和政治生活而言都是有害的，因此，我们应当尝试停止“愤怒-复仇”的循环；对于斯多亚学派来说，“愤怒”也同样是应该被拒绝的。与柏拉图等哲学家不同，亚里士多德对“愤怒”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刻画、将恰当的愤怒视作一种对不公正（injustice）的恰当回应，并认为这对于政治生活而言有着积极的作用。

对于柏拉图来说，愤怒往往是危险的。基于苏格拉底式的“无人有意作恶”（no one does wrong knowingly）的预设、为了维护正常的伦理和政治生活，柏拉图找到了一条将愤怒转化为积极的、能够为城邦带来正义的策略和态度：面对不公，我们应该选择进行改革与教化，而不能选择惩罚与复仇；因此，只有指向“改革”的愤怒潜在地具有积极意义，而其他的愤怒则应该被拒绝。

但是，对于亚里士多德来说，具有复仇色彩的“愤怒”依然有一定的积极意义，因为它可以用于纠正不公之事、惩罚不义之人。这一点在亚里士多德的许多文本中都有所体现——

在《尼各马可伦理学》第四卷第五节中，亚里士多德指出：“温和是怒气方面的适度。……一个人如果在适当的事情上、对适当的人、以适当的方式、在适当的时候、持续适当长的时间发怒，就受到称赞。”（1125b33-35）在第五卷第八节中，亚里士多德也提到：“怒气是因不公正而起的。”（1135b28-29）此外，在《修辞学》和《政治学》中，亚里士多德也有类似的论述；Jimenez教授基于这些文本，对亚里士多德的“愤怒”概念进行了更为深入的剖析：

首先，愤怒从其定义来看就与复仇密切相关，并且是以一方对另一方的轻慢（oligoria）为起始点的（《修辞学》第二卷第二章，1378b30-32：“愤怒可以被定义如下：一种针对某人或他的亲友所施加的为他们所不应遭受的显著的轻慢所激起的显著的报复心理所引起的有苦恼相伴随的欲望。”）。在这部分的论述当中，亚里士多德指出，“轻慢”源于一种理解或认同上的失败，而愤怒者所要做的，正是纠正这种问题、使双方对彼此的认识重新来到平衡的状态。

进一步地，在《政治学》第五卷中，亚里士多德提到，所有的政治派别或改革活动都有着强烈的“寻求平等”的倾向（《政治学》第五卷第一章，1301b28-29），这种对于平等的欲求正是一切政治改革（stasis）的根本原因——毕竟，人们总会认为分配上的不均是一种错误（无论是财富上的还是荣誉上的），改革的动力恰恰是因此而来；傲慢（hubris）、恐惧（phobos）等情绪，都可以作为改革活动的心理基础。由此可以看出，这样的机制是与愤怒的机制颇为相似的。

而在《政治学》第七卷中，亚里士多德直接指出：对于城邦公民来说，愤怒（thumos）是一种必要的对不公之事的反应，这是一种自然的情绪能力。一个理想的公民应当能够在恰当的时候对恰当的对象感到愤怒，这种愤怒意味着对于朋友和敌人的区分，而这样的区分有着积极的社会功能：一方面，它能够让我们更加理解并珍视我们自身的独立性（《政治学》第七章，1328a6）；另一方面，它能够成为社会改革的动力，同时也增强我们与他人的情感联结。

总而言之，愤怒不仅仅是一种个人情绪，同时也是一种社会性的情绪；愤怒之人总是以纠正他们所认为的不公正为目的，因此，愤怒体现了一种对于公正和平等的欲求。在亚里士多德看来，我们所要追求的不仅仅是一种柏拉图意义上的、欲求、意志与理性之间的内在的和谐，我们还要追求外在的善、要关注分配上的公平，这种外在的善对我们的生活有着十分积极的作用；而这也是使得他对“愤怒”的理解与柏拉图有所区别的一大原因。亚里士多德为带有惩罚和复仇色彩的“愤怒”概念留出了一定的空间，这对于处理社会生活中的种种问题而言有着重要的意义。

在提问环节中，Jimenez教授就“亚里士多德的愤怒概念与其政治学观点的关联”、“愤怒与美德的关系”、“对自身的愤怒与对他人的愤怒是否有区别”、“如何理解亚里士多德在《动物篇》中在生理层面对愤怒的定义”等问题与刘哲教授、Schipper教授、Schoenherr教授以及线上线下的师生们进行了探讨与交流，并在回应中进一步澄清了亚里士多德所提倡的“愤怒”的范围。

提问结束后，程炜教授对本次讲座进行了简要的总结，向主讲人以及线上线下参会的师生们表达了谢意，并宣布本次讲座到此圆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