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痛悼念张祥龙教授

张祥龙教授追思会发言概要

 

 

2022年7月27日,正值张祥龙教授的“七七”,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暨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教研室,于北京文津国际酒店为已故北京大学哲学系张祥龙教授举办追思会。来自全国各地近百位学者同仁与张祥龙教授的家属共同追思张祥龙教授。会议分为上下半场,分别由北京大学外国哲学研究所韩水法教授和吴天岳教授主持。韩水法教授表示,大家怀着虔敬的哀思来追念刚刚离开我们的张祥龙教授。作为张祥龙教授的大学同班同学,韩水法教授追述了他与张祥龙教授同学、共事的四十多年历程,回顾了张祥龙教授的学术人生及其为北大乃至中国哲学界所做出的卓越贡献。

北京大学哲学系系主任仰海峰教授在致辞中带着深深的不舍,回忆了当年初读张祥龙老师《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一书的情形。张老师由海德格尔的“缘在” (Dasein)为入口娓娓道来,使他体验到一种思想中的“爆裂”感。后来与张老师的共事使其感受到张老师为学为人温润如玉的君子之风。张老师对哲学系的发展做出多方面贡献,曾长期担任哲学系的名家系列课程《哲学导论》主讲老师,独树一帜地融中西印三家经典思想为一炉,引领学生进入深邃的哲学之门。在学科建设方面,张老师从现象学入手,通过对中西印哲理思想的会通比较展开了广阔的学术空间。张老师在临终之际,全然把生命和自然融为一体,体现了一位哲人的生命之思。

张祥龙老师的哲嗣、耶鲁大学法学院张泰苏教授,对哲学系和各位亲朋师友对父亲的深情厚谊表示衷心感谢。泰苏教授从一位学者的视角,分享了他对父亲不同于其他学者的特殊性的理解。父亲在泰苏18岁时带他去长白山旅行,一次迷路的经历让泰苏难以忘怀。在长白山茂密的森林里长久的寻路让泰苏感到愈发焦虑,当走到森林中一片阳光洒落的空地时,父亲突然间平静了下来,并向年少的泰苏讲述起海德格尔“林中空地Lichtung的深意,父亲在一块石头上静静地坐了有半个多小时。当时张泰苏只是觉着父亲是随遇而安的人,后来才反思到父亲思维方式的独特性。之后有一次和父亲的长谈让泰苏慢慢意识到,他对理性的执着是一种盲信,他乃至于他所认识的绝大多数学者都是在借用理性的滤镜看世界,也用理性把自己与世界隔绝开。而父亲不一样,他的心灵对这个世界是开放的,他完全发自内心地热爱这个世界,热爱生活本身。这也是泰苏本人渴望抵达的境界。最后,泰苏分享了父亲热爱的诗人荷尔德林的一首诗——《致大自然》。

张祥龙老师的本科班主任、北京大学90岁高龄的张翼星教授亲临会场,分享了他对张祥龙老师的四点看法:一、张祥龙有如孔子所说的圣人,也有点像尼采所说的超人,有着顺其自然而又超凡脱俗的境界。二、张祥龙是赋有特殊魅力的良师,善于引导思考,激发新锐,与学生如切如磋,让学生感受到欲罢不能的气象。三、张祥龙是特别纯真的学者,心无旁骛,完全执着于学问;斩断名利缰索,全神沉潜于问题的探索和思考;虚怀若谷,博采深究,从容含玩于学海之中。四、张祥龙是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融合中西、富于开创精神的哲学家。他兼有儒家的血脉、道家的风骨、佛家的情怀,又吸取了西方现代科学与哲学的重大成果,因而在当代中国哲学领域开拓出一片特殊的天地。

身为张祥龙老师的多年同事和老友,北京大学哲学系赵敦华教授深情表达了他对张祥龙老师的哀思。赵老师认为,张祥龙的一生是闻道、悟道、证道、行道的一生。作为同龄人,赵老师回忆起张祥龙老师于文革期间写作的《论新思潮——四三派宣言》一文,这既是他磨难的开始,也开启了他的“闻道”之路。家学的渊源加之与贺麟先生的结识让张祥龙走上哲学的道路。后来到美国留学,他的“闻道”和“悟道”又上了一个新台阶。赵老师强调,张祥龙是开放的儒家,向古今中西一切优秀的思想开放。张祥龙的“证道”包括但不限于理性的证明,更重要的是亲身实践。张祥龙晚年提倡的“家的哲学”也是知行合一的,他和夫人德嘉的关系幽默和谐,和儿子泰苏是父慈子孝。张祥龙的“道”融合在子孙后代的生命之中,也融合在海德格尔所说的命运共同体的“天命”中,也就是孔夫子所说的“天道”中。

华中科技大学的邓晓芒教授在书面发言中表达了对张祥龙老师的缅怀之情,指出张祥龙教授不幸仙逝,是我国当代哲学事业一项不可弥补的损失!邓晓芒教授认为,张祥龙参照西方、融合儒家,而他本人是借鉴西方批判儒家,但观点的对立并不妨碍他们之间的友谊。张祥龙的虔诚有其可爱和可敬的一面,例如他提出的建立“儒家文化特区”的乌托邦设计,使人感到一股古儒者的质朴和天真。在当今世界,能够保持这样一种质朴和天真的学者已经寥若晨星。

作为与张祥龙老师相交30年的同事加老友,北京大学靳希平教授认为,张祥龙燃烧了自己的生命,去照亮儒家和道家思想中的现象学真谛!这是其他学者难以企及的。张祥龙用现象学去解放儒家思想和道家思想中的奇珍异宝,这一方向是靳希平老师深为赞同的。

首都师范大学陈嘉映教授认为,张祥龙对待学术一丝不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在学术上,集中了他们这一代学人的优点。他的学术视野非常开阔,对现象学和中国哲学的研究均具有原创性和本真性的贡献。张祥龙待人真挚,决不曲学阿世,对国家、民族有着深切的关怀,志向高远,希望后辈学者能传承张祥龙的精神。

北京大学哲学系王东教授提出,我们要追问张祥龙教授的特殊意义何在。王东教授认为,张祥龙融汇中西印,创造出自己的哲学观和我们时代的哲学智慧。他的贡献体现在四个方面:一、他把西方哲学研究推向当代新潮头;二、开拓了中西印比较研究的新视野;三、试图突破西方哲学单一模式论,给中国哲学做出新定位;四、在中西印三大哲学比较研究的基础上,提出新的哲学观。他是杰出的中国哲学家,是北大哲学系的骄傲,是我们这代人的骄傲。

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杨善华教授是张祥龙教授的姐夫,杨教授谈到他所从事的社会学调查是如何受到张祥龙影响的。他曾向张祥龙请教如何把现象学的意义理论融入到社会学的田野调查之中,受到张祥龙的积极响应,并给予多方面支持,就这方面而言,张祥龙是他的老师。

北京大学哲学系尚新建教授作为张祥龙的大学同学,首先提及了张祥龙在学生时代被公认为“学神”的轶事。张祥龙是理想主义者,因为心仪自然,毕业时放弃进入学术机构的前景,选择去北京市环保局,梦想从事保护大自然的工作。但现实与理想的冲突让他最终回到北京市社科院。他是从儒家的复兴、中华民族的未来去展开其学术思考的。这一点反映了其学术的创造性。张祥龙是真正的儒者,秉持儒者的和而不同,希望他的这一品质也能在青年一代学人中得到传承。

北京大学冀建中教授和张祥龙既是大学同学,也是共事30年的同事,她谈到了张祥龙给人的距离感——张祥龙的雅和我们普通人的俗。唯一一次见到张祥龙的烟火气是有一次在燕东园偶遇时,张祥龙说,他会蒸窝头了。冀老师一直在思考和理解张祥龙的学术意义和价值。有一次她和张祥龙及其夫人德嘉结伴去俄罗斯旅行,德嘉习惯性地调侃张祥龙:如果他是十二月党人,她会随他去流放,但他怎么就信了儒家了呢?张祥龙回应说,在一块荒芜的土地上,只能长出毒草。冀老师理解张祥龙要为我们民族续根,修复荒芜的土地,因而对张祥龙心生敬仰。在从彼得堡到莫斯科的船上,每个团队都要出一个节目,张祥龙一袭白衣,一套优雅的太极拳惊艳了船上所有的乘客。

浙江大学倪梁康教授深情追忆说,1994年他因张祥龙提交给现象学年会的一篇学术论文而与其相识,此后结下了近30年的学术缘分。作为现象学同道,两位学者一开始就在思想取向和思维风格方面存在学术分歧,而伴随着这种分歧的是两人之间延续数十年的学术对话。倪梁康教授借用陈寅恪的用语,把他和张祥龙的学术友谊称为“了解之同情”。他把张祥龙视作一位“处士”,即古人所说的有德才却隐居不仕的人。但他又不能算是“隐士”,因为他仍然在过问世事,做着处江湖之远仍忧其民的思考和主张,且在这方面投入甚多。可以将此视作张祥龙个人性格中潜在的矛盾冲突,但更可以将之视作他先后接纳的儒道佛思想在其内心中形成的某种张力,我们在思想史上的诸多大儒那里都可以发现这种张力。追根究底,这就是儒家倡导的内圣外王之道,或者说,是内圣与外王之间的张力。依倪梁康教授的理解,在儒家主张的“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八目中,张祥龙止步于第六目。也正因如此,他才不是“隐士”而是“处士”:儒生中的处士。梁康教授借用范仲淹“唐异诗序”的结尾文字来赞美张祥龙的道德文章:“观乎处士之作也,孑然弗伦,洗然无尘。意必以淳,语必以真。乐则歌之,忧则怀之。无虚美,无苟怨。”

本科时比张祥龙教授低一级的北京大学哲学系张学智教授,回忆起大学期间和比自己还年长几岁的张祥龙教授(30岁左右)同时参加跳高比赛的往事,张祥龙以一个俯式动作越过1米6多的横杆,张学智教授自叹不如。后来张学智教授在从事有关贺麟先生的写作时,又在思想学术上与张祥龙有了交集。张祥龙先生是“士不可不弘毅”的弘毅之士,他心思纯净,认定的事就踏踏实实地付诸实践,而且视野广阔,他引西学研究中学的方法确实是研究中国哲学的必要路径。而且,张祥龙先生不止是坐而论道,作为儒家信奉者,他还投身诸如反对在曲阜建基督教教堂的诸多实践活动。

山西大学的叶闯教授作为张祥龙老师的前同事和邻居,认为张祥龙真是非常干净的人。通过和张祥龙交流打太极拳的经历,叶闯教授认为张祥龙把每件事都当作生活的一部分,而不是通过干这件事服务于另一件事,并且执着于做正确的事。叶闯教授还提及,正是张祥龙推荐他阅读海德格尔的《存在与时间》和《形而上学导论》。

浙江大学人文高等研究院梁治平教授回忆到,他和张祥龙偶然相遇于陈嘉映教授组织的一次学术会议,在后来十多年相知相识的交往中,他非常真切地感受到彼此的亲切感、信赖感和同气相投的气息。他们两家常结伴爬山,由此也更能体会张祥龙对山川草木的热爱之情及其孩子般的心性。张祥龙从青年时期到晚年,一直把学术和知识融为生命的一部分,这也是他最真实、最有魅力的地方。张祥龙热爱中国文化,认同儒家,以毕生精力探究儒学义理,实践儒家哲学,他其实是以自己的一生向世人表明,在中国今天这样的社会条件下,儒学复兴可能呈现出的一种样态,特别是,当代儒生典范的一种可能性。

商务印书馆陈小文总主编谈了三点看法:一、张祥龙老师是杰出的哲学家。他不仅是做中西哲学的比较研究,而且提出了“家的现象学”思想,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方向。二、张祥龙老师是一个纯粹的学者,是一位理想主义者。张祥龙老师这一代学者以张载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为使命。三、张祥龙老师一直以来对商务印书馆工作的支持令人感激,商务印书馆将于今年9月出版张祥龙老师的十六卷文集。

山东大学的傅有德教授深情回忆起与张老师在北大的结识,以及后来在山东大学共事的点点滴滴。他曾与张老师深入交流过其提出的“儒家文化保护区”的思想,傅有德教授认为张老师的这一思想具有乌托邦的色彩,但其思想意义定会同张老师对儒家孝的意义等多方面的研究一样,长久传承下去,彪炳史册。

山东大学傅永军教授回顾了张祥龙老师在山大五年的教研生涯。张祥龙老师到山东大学工作的时候,本来是无需上课和带学生的,但张老师不但带了硕士、博士,而且承担了很多课程,山东大学校区分布跨度很大,张祥龙老师为了上课却不辞辛苦。张祥龙老师为山东大学的学科建设也作出重要贡献。让傅永军教授印象深刻的是,作为著名学者,张祥龙老师不仅非常可敬,而且异常真诚谦和,研究生开题时遇到张祥龙老师不熟悉的领域,他总是谦虚地说,“这方面我不懂,没有发言权,你给我介绍介绍”。一个学贯中西、兼通古今的学者在一个研究生面前也保持谦逊的态度,这一点让山东大学的同仁非常震撼。

北京大学哲学系韩林合教授谈到,在张祥龙老师去世前一个半月,两人曾于北大西门偶遇,在问及其病情时,张祥龙老师表示顺其自然,听天由命。韩林合教授认为,这和张祥龙老师做学问的主旨自然契合,也就是道法自然嘛,也和海德格尔的向死而生相一致。张祥龙老师对待疾病和死亡的态度是他做学问的最高境界,践行了他的理念。

北京大学哲学系李超杰教授从自己与张祥龙老师共事多年的经历中感受到,张祥龙老师是一个非常天真的人,也是一个非常正直的人。李超杰教授获悉,张祥龙老师刚刚出版的《中西印哲学导论》已经获得中宣部组织的“中国好书榜”的提名,专家给予的评价是“在学界,少有其人,罕有其匹”。相比于张世英先生的经历,李超杰教授对张祥龙过早的离世抱有深深的遗憾,张世英先生的大部分原创性著作都是在其70岁以后写成的,而张祥龙老师本可以有更多的学术创造。

北京大学哲学系徐凤林教授和张祥龙老师共事多年,经常就学术问题与张祥龙老师请教、探讨。徐凤林教授表示,此刻张祥龙老师生前温和、真挚的神情似乎还浮现在眼前,而张老师在为人、治学方面都是他学习的榜样。

清华大学的吴国盛教授说,张祥龙老师是一位学贯中西的大学者,是特立独行的思想家和身体力行的儒者,是诚挚谦和的君子,是可亲可敬的师长,认识这样一位伟大的人,并与之成为同事和朋友,是他毕生的荣幸。吴教授认为,在张祥龙身上,实现了中国文化曾经许诺的几乎所有美好的东西。张祥龙老师一直保持着学术的敏感性和开放性,对科技发展的力量也有很深度的关注,他和张祥龙老师因此也有了更多的交流。张祥龙老师不仅关心中国文化的命运,也关心全人类的未来生存。

清华大学唐文明教授回忆了他和张祥龙老师的师生缘,表示自己的研究一直受到张老师的深刻影响。因感于张老师的儒学研究并没有得到学界真正的理解,唐文明教授为此写过研究张老师的文章,把张老师的学术看作思想的路标。张老师对古今问题、中西问题、天人问题都有非常深刻的思考。张老师思想深邃,性情真纯,对自然的感受是他对本质上的灵性的体验,他身上有一种超越的、内在的平衡感。张老师是儒者中最高阶的儒者,近代以来与张祥龙老师气象最接近的是马一浮先生。

 北京大学哲学系吴飞教授认为,随着张老师的离世,对张老师的研究才刚刚开始。吴飞教授深情回忆了他和张祥龙老师的交往,并考证了张祥龙老师在北大讲授哲学导论课的教学过程,认为张老师的导论课教学对北大哲学系的学风产生了深刻的影响,让学生受教良多。吴飞教授谈到,做学生时他和张祥龙老师之间有着冀建中老师刚才所提到的“距离感”,但随着交往的深入,这种感觉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张祥龙老师和小辈之间认真、平等的交流。

中山大学哲学系方向红教授沉痛说道,自闻先生仙逝,心中常常被巨大悲痛突然袭击。原因可能在于,虽非亲炙弟子,却因交往以及读先生之书收获良多,已私下在精神上认先生为师。先生的学问广大、精微、有根。先生的广大体现在,他的现象学研究对现象学诸位大师和德法现象学没有厚此薄彼。先生的精微在其著作里有太多的呈现。先生的有根体现为,他对中国思想的研究追根溯源到中华文明的根本经典《易经》,他对《易经》的研究深刻、到位。方教授表示,今追忆先生,愈加悲痛,愿先生的人格和学问继续引导自己的生活和学术。

中山大学哲学系系主任张伟教授首先代表中大哲学系向北大哲学系和德嘉师母表示感谢,对张祥龙老师的离世表示沉痛的哀思。张伟教授认为,2017年张祥龙老师南下中山大学(珠海校区)就职,加上倪梁康老师也在中大任教,这是汉语现象学届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件。之后三年,张祥龙老师对中大哲学系的学科建设和教学都起到了非常大的推动作用。2019年年底,中大哲学系在广州为张祥龙老师的四卷本《儒家哲学史讲演录》召开新书发布会,那次会上张祥龙老师还把他珍藏多年的《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一书的手稿捐献给中山大学。张伟教授还谈到张祥龙老师在学术上给他的诸多启发和教诲。张伟教授想用“圣贤气象”表达对张祥龙老师敬意。张祥龙老师曾在给张伟教授的赠书中题字:“气象有深意,望君深究之”,张伟教授认为这是张祥龙老师留给他的最后的教诲。

浙江大学哲学学院的王俊教授在会上转述了曾任德国现象学学会主席、现任国际跨文化哲学学会主席和维也纳大学“全球化世界中的哲学”教席的Georg Stenger教授一篇纪念张祥龙教授的文章。文中写道:“张祥龙教授对于西方和东亚的哲学如此熟稔于心,学界几乎无出其右,他相信中西方思想的相互参照是理所当然之事。特别是他能够将对现象学传统的德语和法语研究,与中国哲学中儒家、道家、佛教的思想和经验方式的角度展开对话,寻求其一致之处,且成果颇丰……2017年我在广州中山大学召开的一次关于马克斯·舍勒的学术研讨会上再度遇到了张祥龙教授。我们谈论了各种各样的事情,当然主要是关于跨文化的关联性以及相关的工作。在某种意义上,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学生在全神倾听老师的每一个字……海德格尔在一次课上,背诵了他著名的发言《纪念马克斯·舍勒》……尊敬的同事们,我们也可以把这段海德格尔的悼词节录套用在张祥龙教授身上。我们向伟大的思想家和鼓舞人心的哲学家鞠躬,这是一位不可思议的人物,他开启了思的空间、发现了道路。

中国政法大学的宫睿教授是张祥龙老师的入门弟子,他认为张老师的思想与我们的现实体验和切身的生活能够相互得到深刻的呼应,张老师虽然仙逝了,但他的思想仍然会长久地留在中国的思想界,能激发出一些新的思想,这是张老师留给我们的最宝贵的财富。作为学生,进一步阐发张老师的思想是张老师留给我们的一份思想任务。

四海孔子书院的冯哲院长深情回忆了他与张祥龙老师的交往。冯哲先生在创办民间书院的过程中,张祥龙老师给予了无私、真诚的帮助。张祥龙老师还请他做泰苏教授婚礼的主婚人,并表示要为儿子举办一场儒家礼仪的婚礼。冯哲先生问其缘由,张祥龙老师说泰苏毕业后会长期留美执教,这次婚礼恐怕是他对泰苏、宵雪夫妇最后的教育机会了。冯哲院长回忆说,突闻噩耗当日上午,他对着手机屏幕泪流满面,内心发愿,纵不能继承张祥龙老师的学问,也要将他对儒学在社会实践层面的愿望设想继承下来,立足自信与主体,为儒学走出一条活生生的路。

中国人民大学国学院林光华副教授感恩张老师对其学术和人生成长的深刻影响。林教授在报考张老师博士失利后,收到张老师的一封信,信中写道:“你对哲学的热爱比对哲学的训练更本真。”这句话影响了光华教授的人生道路。在祝贺她孩子出生的时候,张老师在贺信中写道:“孩子让我们的生命复活了一次。”张老师是真正的良师,他不仅是在学术上给人以引领,其真正的教育是突破常规,超越世俗,挖掘一个人的潜力,帮助他去到梦想的地方。

作为张祥龙老师的授业弟子,中山大学哲学系朱刚教授回忆说,一种“时机性”之缘让他和张师结成师生。此后,张老师在学术、人生、事业成长中均给予自己真切的指导,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朱刚教授之所以对中国传统思想和文化的认知发生巨大转折,也因受到张老师根本性的影响。朱刚教授回忆起初读老师《海德格尔思想与中国天道》、《从现象学到孔夫子》等书时的惊喜与震撼。在博士论文写作期间,张老师于学术要求上的一丝不苟让朱刚教授为自己的不足感到愧疚的同时,也在此后的学术道路中深深受益。张老师一方面有其一以贯之之道,另一方面在学术视野上又极具开放性和敏感性,能不断与时偕行。张老师在西学或新学方面,更不必说在古老的东方哲学方面,做出了充满原创性的、常常发前人未发的精微细腻的阐发。于朱刚教授而言,张老师的思想始终是“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朱刚教授表示,将铭记张老师的临终教诲,“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我们没有错”。

海南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黄启祥教授作为张祥龙老师的授业弟子,首先代表张老师的所有学生,对北京大学哲学系、外国哲学研究所和外国哲学教研室,对具体负责组织追思会的李少华老师、吴天岳老师和曹洁伊老师表示衷心的感谢!黄启祥教授回忆到,刚入北大,他就从张老师的言行举止感受到其真纯儒雅的人格魅力。张老师对教学真诚投入,一丝不苟,曾经给一个学生的一篇作业批改过15次,循循善诱,让学生欲罢不能。张老师通过学术复兴传统儒学的创造性工作,在潜移默化之中对很多同辈学人的思想产生了深刻影响,在很大程度上重塑了我们对自家文化的信心。从北大退休以后,张老师应山东大学邀请到山大任教,也让在山大工作的黄启祥教授能继续近距离聆听张老师的教诲。张老师在山大的教学和学术活动给山东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和美好的记忆。作为一个志在复兴传统儒家的哲学家,张老师对儒家的价值观更是身体力行。他的家庭父慈子孝,他与师母琴瑟和谐。张老师和师母对待学生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大家在张老师和师母这里拥有一种家的感觉。黄启祥代表张老师的学生向老师表达了大家的心愿:张老师,您放心,我们定会牢记您的嘱托,在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继续前行!

北京大学哲学系吴天岳教授分享了他与张祥龙老师交往中的三件“小”事,从中感受到张祥龙老师是一个较真的人。第一件事是,吴天岳教授在本科期间上过张老师讲授的西方哲学史课,张老师在开始第一堂课时就在黑板上非常认真地画希腊城邦地图,以鲜活的方式让学生感受哲学的起源。第二件事是,吴天岳教授在大三写学年论文时,写的是舍勒现象学,其中涉及“位格”概念。张老师接到初稿后,有一天突然打电话到吴天岳的宿舍,从波埃修“位格”概念的起源和含义开始跟他进行讨论。第三件事是,吴天岳教授回国后与张老师成为同事,一次在香山开会期间散步时,看见张老师手中拿着一本类似叫“北京地区花草图谱”的书,在对照图谱非常仔细地识别路边花草的名字。自张老师去世后,这三件小事一直涌现在吴天岳教授的脑海里,向他展现了张老师人格的独特魅力。

山东大学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李章印教授自认是张老师的门外弟子,回忆了与张老师在山大期间的交往。他表示,张老师对山东大学在现象学和外国哲学领域的发展推动很大。张老师在山大期间,把现象学对中国的影响类比于佛教传入中国对儒家和道家的影响,并在山大倡导儒学现象学。李章印教授认为,张老师自己做的学问就是儒学现象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陈德中研究员回忆说,张老师在北大外哲所当所长期间,对待学生宽严相济。严的方面,张老师在批改学生作业时非常认真,曾在他的作业批语中写到,如果没有相应的、严格的证据,不能想到哪说到哪;宽的方面,在学生确定研究方向时,张老师仅提供建议,非常尊重学生的自主选择。此外,张老师对一种悠远神秘的东西有着发自内心的共鸣。

清华大学哲学系朱东华教授回忆到,张老师在外哲所还曾开设过宗教学的课程,并组织翻译了包括吕斯布鲁克的著作在内的四本神秘主义经典。在给王子宁博士翻译的《长青哲学》一书写的序言中,张老师提出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体现了其思想中的一个重要维度:这个世界究竟有没有一个收敛的意义极?张老师还在一次采访中谈到,理智止步的地方,爱才能继续前行。张老师灵性的一面是他的灵感的重要源泉,他在这方面的影响会非常深刻而持久。

最后,张祥龙老师的夫人张德嘉跟大家分享了张老师留存在她心中那些挥之不去的印记。

张祥龙离开后,他们的儿子泰苏跟她说,父母的婚姻非常美好,是相互成就、共同成长的婚姻。这让她深感安慰。张泰苏去美国后,她特别喜欢去北大旁听课,张祥龙总是不辞劳苦,每次都是提前为她占好位子。张祥龙体贴她体弱多病,每次陪她去超市买东西时,总是自己又背又提,让她只是“空手而归”。平时在家里,她总喜欢“解构”张祥龙,比如说他先误读海德格尔、再误读孔子,张祥龙也不辩解。后来还是仰海峰主任告诉她,“误读”在思想史里是非常有意义的,才让她在心里给张祥龙平了反。每次两人讨论问题出现分歧,而她走到家里的孔子像前面说“老夫子,这事您是不是同意我啊”时,张祥龙就会表现得很高兴。

在张泰苏的成长过程中,张祥龙是一个尽职尽责的父亲。再后来有了孙辈,张祥龙更是百分之百最完美的爷爷。他喜欢折纸,为了给孩子折出特别复杂的物件,他能干到半夜。张祥龙无疑还是一个自然主义者,他不喜欢热闹,但喜欢对着花草树木说话,也喜欢跟小动物说话,他总是有一份童心和纯真。在陪伴张祥龙最后的日子里,张夫人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她深知张祥龙不舍他深爱的人和这个世界。但一切还是无法挽回……

最后,张德嘉向所有关心张祥龙的朋友表示深深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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